窮人的禮物散文
禮物，是人表達內心聯絡情感的一種介質或載體。從最初亞當送給夏娃的那顆蘋果開始，人們對這事兒就是受納歡愉樂此不疲。從古之紅葉、書信、鮫帕、香囊、佩墜，到今日的鮮花、巨鉆、房子、豪車，從古之情趣的象征性，到今之經濟的實用性，其間，皆不乏新奇、不乏浪漫、不乏山外有山、人外有人。
十幾年前端午節的清晨，他怯怯敲響我的宿舍門。開門見他褲腳濕濕的，手掌里寶貝似的托捧著一串兒粹紅細線穿著的花環，上綴橙花，綴翠葉，綴碧籽，另有如若小氣球樣兒的潔白萢萢“鈴鐺環佩”，呀!真是好看的要命。
“戴戴吧，戴戴蚊子牛牛兒。”（土話，蟲子的意思）就不咬你了。因為端午這天，鄉俗是日不出時，采來艾草熏香佩戴，或沐浴可驅蟲避邪。我未及問明緣由，一臉驚訝與納悶，他已將花環輕輕巧巧戴在我頭上，羞澀的頰，羞澀的眼，怔怔地端詳了會兒，柔柔地拍拍我的頭轉身走了。
十幾年后的一日，雨后陽光明媚斜風送涼，他兩鬢細汗一臉微笑推開了房門，手心里提溜著個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立在當地。“買了兩只小彩龜送給你，算是禮物。”他笑笑說。
他這個人總不善言辭，只是說：“賣龜人說很好養活，給點水，給點吃的就行。”繼爾：“不貴，六十塊錢。”然后又莞爾一笑：“我不在家，它們可以陪你玩兒。”
他語調出奇的快樂，儼然像個孩童。我一時語蹙不知所言，頓悟明日正是傳說中的“七夕”，遂心里暗暗涌起一陣的暖，忙接過袋子，一邊聽他碎語，一邊看他取了小玻璃缽將小龜傾倒入內。
兩個小家伙兒著實可愛，孔雀羽的花紋，古幣韻的甲殼，尖尖小小的金尾，四腳花瓣兒似的，鼻孔針眼兒一樣，黑眼珠烏溜溜烏溜溜的翻轉著左右顧盼。逗弄了一小會兒，又囑咐了幾句話，忙于生計汗未擦盡，他轉身又走了，匆匆的樣子。
長長的午后，我守著一缽里家庭的兩個新成員，心底的那陣暖才緩緩的釋散出來，那心情，美若屋外雨過天晴的彩虹。
那年新婚，初來大同，租住在站東白馬城的大洼小巷里。
一日白馬城趕集，有唱歌的，有跳舞的，有參觀動物的，有播放新奇電影的，可謂貨如小山、人如海盛大的了不得。
可那時日子清貧，也不買起什么額外吃的、喝的、用的，單只和他挽手穿擠在人群里看熱鬧，也倒覺著很有趣。轉著轉著突然發現有一處“套圈兒”游戲的場地兒人頭攢動，一道白灰線設障，兩米開外向更遠處，依序擺放著各種價值不等的物件，游戲的人只需向攤主花錢買來竹子編的小圈兒，扔出去，套住什么就得什么，套不住就白搭。
那些擺著誘人的`物什有杯碟碗盆，鍋具，鐘表等等，我倒一下子盯住了一個黑眼珠打紅領結的橘色小熊玩具，在驕陽下看了老大一會兒，戀戀的不舍離開。那樣的小熊在賣場里最少也得二十塊錢，素日縱然喜歡，亦是買不下手的。他許是識破了我窺視久矣的端倪，自不言聲，遂掏了兩塊錢買了四個竹圈，“奮不顧身”意欲“打撈”我自覺盛大的快樂。可那圈兒很小，勝算幾率更小。果然，一投，未中。再投，又跑偏。我心因著急與渴望呼呼的出著暗汗，淅淅瀝瀝的。
不曾想千鈞之急忽而就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了，決勝出現在第三把上，圈飛，圈落，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不偏不倚牢牢鎖定了那只小熊，那瞬息間算是真真體驗著一回“天隨人意”之覺。
攤主一臉不悅，怏怏地將那熊仔放進我懷里后，我歡快如跳鹿，且一眼水霧的對他說，“我們快走吧，快回家吧。”生怕時辰長了，這小熊能長膀兒飛了。
世界三大小說家之一美國的歐·亨利 在他的《麥琪的禮物》里寫過： 有一年圣誕節到了，人們都忙著為節日做著準備，但有間簡單的公寓里似乎和往常一樣平靜，那里住著一對年輕的夫婦吉姆和德拉。吉姆有一塊從祖上傳下來的非常珍貴的金懷表，可他卻沒有錢買一條相配的表鏈，德拉擁有一頭美麗如瀑的長發，可她卻從沒有買過一個發夾。隔天就是圣誕節了，可德拉手里卻只有一塊八毛七分錢可用來給吉姆買份禮物...... 最后，德拉悄悄減掉賣掉了自己如瀑的長發，美美的為丈夫買了條白金表鏈，而吉姆卻偷偷賣掉了祖傳金表為妻子買了套漂亮的梳飾。當那個賣掉長發后擔心丈夫介意，慌忙用鐵鉗燙出緊貼頭皮的一綹綹小卷發的女人，收到圣誕禮物時盡發出欣喜若狂的尖叫，她把丈夫送的發梳緊緊摟在懷里不放，過了好一會兒，才抬起迷蒙的淚眼含笑著對他說：“我的頭發長得很快，吉姆！”
這是多么酸楚，多么傷感，多么寓意悠長的結局，看得我心里酸酸的。
董橋說過：“浪漫是有錢人獨秀的花言不是失業漢空口的巧語。”是啊，窘境里的夫妻連生存都是問題，有今個兒沒明個兒的朝不保夕，又何談浪漫，何談新奇，何談禮尚往來的游戲。我們倆雖不似失業漢般的困難拮據，但也并非是那種經常互送香衣、玉褸、金石、寶器的富庶夫婦。
但我仍倔強的相信，只要兩心無猜，草戒指也能相攜一生。
而今，幾年、十幾年一晃兒就過去了，當初那只小熊玩具已然“老”成了老熊，因洗滌塵染毛色褪淡起皺，卻依然快樂的筑巢在床頭小柜上。那串花環，亦萎了花掉了葉脫落了漂亮的萢萢，當初的鮮鮮綠籽亦然木化，堅硬成干干的褐色尖狀物，一碰，噔楞楞的響，可依舊舍不得扔。
我本就是個鄉下村舍里土土的女子，雖未得著過什么奢華貴重之禮之物，但也并不思妒慕戀。倒是這些個小烏龜、小橘熊、小花環之類的物件，雖土氣寒酸，卻因有著記憶，有著他的苦心、愛心、真心，遂覺著格外的好。
這乃心中真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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