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不言棄的散文

　　喜歡文字，已非一朝一夕。若問原因，卻也說不出所以然。或許，世上有些喜歡，本無需太多理由。

　　兒時上學，成績并不好，只是不怕寫作文。當同學們還在冥思苦想，我便已將作文完成。老師偶爾的表揚，對幼年的我來說，已是個不小的鼓勵。盡管一直都沒能寫心中模樣，可在我的潛意識里，寫作文是件快樂的事。因為愛寫作文，便也喜歡上了閱讀。卻因年少輕狂，走馬觀花里，倒讓不少光陰從指尖溜走。

　　或是性格原因，沉默寡言的我，不愛與人交流，卻愿把滿腹心事，付與筆端，落上素箋。想傾訴時，那些夾雜著悲傷的快樂，交織著惘然的明媚，悄然自心底浮出。曾想把風的輕柔，云的飄逸，水的清亮揉碎，溶入其中。曾想讓生活嫵媚，天空湛藍。只是，事過境遷，一切都已浩渺如煙。偶爾，也有往事，在星云稀疏的夜晚，拽著月光，款款而來。隔著悠長歲月，霧嵐里彌漫著的幽幽柔情，總令人沉迷。

　　光陰一寸寸飛逝，年華一天天虛度，心靈的曠野，不知何時，已荒草萋萋。難道就這樣，任秋霜侵染青絲。心頭的苦澀，氤氳出凌亂。熟悉的畫面，被陌生替代。腦海里盤旋著的，是鋪天蓋地的牽念。曾無數次追問自已：如此忐忑，何不放下心中執念？荒蕪的記憶，花草肆意怒放。搖曳的夢想，在孤寂中斑斕。花季門檻，卻痛失慈父。以至于多年來，不敢輕易提筆。怕決堤的淚，模糊了眼。怕撕裂的傷，扯痛了心。當懷揣沉重與無奈，離開朝夕相處的村莊，外面世界的精彩，未曾抹去我深入骨髓的質樸。在異鄉，在無數個漫長的無眠里，故鄉的身影，在心頭重疊；母親的臉龐，在夢鄉呈現。而我，卻已無清淚，傾灑紅豆樹下。唯有把相思，向無人處拋灑。

　　因為懷舊，春草里總能滋生出思情；因為善感，秋葉里總能繁衍出淡愁。盡管在歲月飄逝里，它們終將微不足道。但烙印心頭的點滴，卻在不經意里，撞擊著已近嘶啞的心弦。當天空有了秋雁，才知道歸期將至。當小徑鋪滿黃葉，才明白季節的深情。我知道，秋給予歲月的，不只是滿地的蕭瑟，還有詩意的綻放與飄零。面對蕭蕭落木，才覺得，人和草木，并無太多差別。秋葉的灑脫，我們又能領悟幾份呢？那些逝去的時光，如天際閃爍的星辰，遼遠中泛著清冷的光芒。很多時候，我總在想，光陰流逝里，還有誰能記得飄零的落花，憶起失散的流云？盡管我們曾錯失光陰﹐光陰卻未曾辜負過我們。只是，跋涉經年后，才終于明白﹐過去已不可追﹐現在﹐更值得珍惜。

　　人生﹐本已荒涼。幸好，還有記憶。點綴也好，溫暖也罷﹐都是收獲。盡管回憶中﹐會有隱隱的痛，在心間躍動；會有淺淺的暖，在眼里蔓延。又抑或，人的一生，終歸有疼痛貫穿。一路走來﹐昔日點滴﹐已被零碎字句﹐斷斷續續地記錄。盡管詞不達意，但唯有如此﹐一些過往，才不至于被風沙掩埋。讓人生暖的親情﹐令人無眠的鄉愁。對兒時村莊的溫情懷念﹐對故去親人的深切追憶，這些，對我而言﹐都是人生不可缺少的零碎片段。時光紛擾﹐光陰沉浮，再厚重的塵埃﹐也遮掩不住陽光的普照。生命的溝壑﹐在起伏中﹐早已被歲月沖刷出蒼涼。這蒼涼，在無數個晨昏，流轉出光亮，散發著艱辛。卻也召喚我，把心中零亂梳理。

　　猶記曾經，一冊薄薄日記，濃縮了我所有的青春足跡。之后，天的高遠，地的寬闊，便在心中重復閃現。只是，遁入塵世的藩籬，安靜，只能成奢望。越是紛繁，越是喧囂，越是無限向往。離別的淺笑，揮手的不舍，都在眼眸深處定格。即便回憶里，還有幾許悲慟。盡管心底，仍有錐心之痛。我和父親，隔著的，除了漫長光陰，還有望不穿的云煙。事隔多年，那音容，那笑貌，清晰如初。當我鼓起勇氣，笨拙地提筆，淚光中，父親于往事中，再次向我走來。我知道，生命中，有些痛，任再多時光，也無法消彌。

　　那一年，我懷揣茫然。離開村莊時，曾淚如雨下。我知道，只一轉身，村莊，便將離我而去。而我，也只能緊擁鄉愁，走進南國。年復一年的漂泊里，我心始終向北。兒時的村莊，在沉重的嘆息聲里，日漸蕭條。母親的青絲，在無助的孤獨里，被秋霜侵染。只是，面對讓人夜不成寐的鄉愁，我卻無力描摹。唯有滿紙的喋喋不休，白蝶般，在眼前狂舞。沒了青壯年的村莊，干癟而落魄。田野里，禾苗，稀稀拉拉；屋頂上，炊煙，懶懶散散。村道旁，荒草，郁郁蔥蔥。這一切，被記憶喚醒后，卻又被現實碾碎。然后，在懷念中，被我輕輕拼湊，細細縫合。在失落中，被我慢慢咀嚼，深深思索。

　　母親依然眷戀著土地。她執守一生的微薄希望，曾是我們的全部夢想。只是，如今的我們，都選擇了逃離。只有她，獨自用剛強縫補著清苦。每每想起，心中酸楚萬千。村莊的凋敝，母親的衰老，讓我在遙遠他鄉，愁思飛揚。參差不齊的憂傷﹐讓茫然的我束手無策。即便心中有無法觸及的痛，也愿意在孤寂里，任思念泛濫成災。

　　霧嵐繚繞里，季節飽蘸激情，在時光里穿梭。那些笑靨如花的純真，花紅柳綠的年華，在歲月更迭中已成過往。清風明月里，心，愈發澄澈。人世間，所有的忙碌，也只是為了赴約。赴時光之約，赴生命之約。繁花落盡的蒼茫，讓人感嘆。清幽淡然的篤定，令人歡欣。就連似曾相識的幽怨，也有釋然之時。因為往事，我們走近豁達。也因為往事，我們懂得了寬容。這悲喜摻半塵世，跋涉久了，才能永銘初心；徜徉久了，才聽得懂呼喚。再光芒四射的華麗，都只是過眼云煙。只有清淺，才能持久；唯有平淡，才能清醒。

　　顛簸流離中，有過哀怨。歸期渺茫里，也曾惆悵。當曲折和隱晦知難而退，才知道，不管何時，只有內心的呼喚，才最本真。很長的時間里，總夢見兒時的自已，在喧騰的村道上歡笑，奔跑。夢醒后，無邊的落寞，似清透的細流，自心頭緩緩而過。滄桑的堆積，不只成全負累，也能成就堅韌。曾經的艱難，已被歲月悄無聲息地覆蓋。面對人世聚散，流年飛逝，積淀著的，除了悲憫，亦有安然。山一程，水一程，山水之外，還有漂泊﹔月一輪，星一捧，星月之上，還有等待。再漫長的路，唯有虔誠，才能涉摩肩接踵，渡熙熙攘攘，而不驚擾內心寧靜。

　　歲月河床上，那些玲瓏景致，那些妙曼時光，都將追隨光陰，一去不復返。當眼前紅褪綠減，身后黃葉零落，心頭，除了細微的悵惘，卻也多了些坦然。一路走來，感受過雨的飄搖，見證過月的圓缺。俗世喧囂里，簡真與安靜，即便只能在文字里尋覓，但若希望不滅，追求不棄，便可攜淡定從容一路前行。

　　有時，不必奢望太多人懂你，只要你還能懂自已，便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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